警惕“洗绿”行为
很多中国企业是抱着先表态、再想方案的心态提出了碳中和承诺。企业不仅在摸索实现自身碳中和的途径,也在试图将自身业务与碳中和目标相结合、发掘新商机。这种尝试,做好了是“双赢”,但如果对碳中和的理解不准确,企业就有可能推出一些看似环保、实则与碳中和目标相违背的点子和做法。
比如,在宣布启动碳中和规划时,腾讯提出了AI+环保的理念,特别介绍了打算将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于火电厂的改造,并表示已在欧洲与部分火电厂开展合作。通过AI等高科技改造火电厂可以提高电厂的能源利用和运作效率,这看似是环保的,但未必是与碳中和目标一致的。
实现碳中和意味着深刻的、甚至是超出常人想象的能源变革。在2018年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1.5度特别报告》指出,实现《巴黎协定》中到本世纪末气温升高不超过前工业化时期1.5度这一目标,意味着全球须在2050年前后实现碳中和,届时世界煤炭使用几乎为零,对石油、天然气等其他化石能源的利用也将大大减少,至少超过七成的电力供应来自光伏和风能。在追求碳中和的大背景下,火电厂其实是最需要尽快退出的产业。用AI改造火电厂,将最前沿的技术用于一个“夕阳”产业,这很可能是笔不划算的投资。而即使不考虑经济性,AI的应用是将有助于火电厂平稳退休,还是帮助它们打拖延战、与碳中和的要求相抗衡,这也需要被打上一个问号。
一些新的商业概念也打着碳中和的旗号出现了。比如,中海油在宣布启动碳中和规划时,将开展“碳中和液化天然气(LNG)”交易作为一种追求碳中和的创新举措。不仅是中海油,整个亚洲市场对“碳中和LNG”都有较高兴趣,3月初,就有15家日本企业成立了“碳中和LNG买家联盟”,以进一步提高这种LNG产品的市场接受度和贸易量。
同为化石能源,虽然天然气在燃烧时比煤炭排放的温室气体少一些,但它在开采和运输中会发生大量泄漏,而其主要成分甲烷又是一种比二氧化碳强得多的温室气体。简单来说,使用天然气必然会造成温室气体排放。那么,究竟什么是“碳中和LNG”?
“碳中和LNG”买家联盟对它是这样定义的:通过购买“碳抵消”(carbon offset)项目的
碳信用额度,这类LNG从生产到运输再到燃烧过程中的温室气体排放被“抵消”掉了。
“碳抵消”项目可以是有减排效应的项目(比如光伏或风电),也可以是能够避免排放(如森林保育)或者能吸收空气中二氧化碳的项目(比如植树造林)。通过购买额度,企业在生产、运输和使用LNG时可以照常排放, 只需多花点钱购买额度,就能在统计意义上实现“碳中和”。
碳抵消措施的实际减排效果面临着不少质疑。批评者指出,由于监管不善,很多时候“碳抵消”项目并不会带来有效的减排效果。比如,同一个碳抵消额度可能会同时被购买者和卖出者说成是各自的减排贡献,导致客观事实上的一份减排量在统计时被重复计算当做两份。另一种常见的问题是,“碳抵消”项目的实际减排效果远远不及预期。比如,植树造林是常见的“碳抵消”项目,但新建树林的长成需要时间,并不能立即达到预期效果,过程中还可能会遭遇干旱、火灾等灾害影响森林的储碳能力,这也会造成真实排放高于统计数据上被“抵消”的排放。
考虑到上述常见的问题,再加上参与“碳中和LNG”交易的企业目前并未公开详细的
碳配额交易细节,业内也无统一标准来测算需要购买多少碳信用才能在统计意义上”抵消“温室气体排放,“碳中和LNG”的实际减排效果难以让人信服。总体来看,最可能的情况是,发展所谓的“碳中和LNG”产品并不能帮助实现碳中和,给它冠上“碳中和”的名头,主要是一种为了商业利益的包装, 是对碳中和概念的滥用。
企业找到实现碳中和的路径和与其伴随的商机都需要时间,也需要试错的空间,但这些的前提都是对“碳中和”的准确理解和诠释。要想真正抓住这个长期的商机,并避免在全球绿色经济转型中落后,企业应该从现在就开始避免在明显背离碳中和目标的方向上南辕北辙,不去把“碳中和”作为“洗绿”的噱头。因为“碳中和”不仅事关国家承诺,更是气候变化对于人类不可协商的要求。
姚喆
姚喆在中外对话担任资深气候变化战略传播官。在加入中外对话前,她曾在多家企业和非盈利机构从事传播和政策研究的工作。她本科就读于清华大学新闻学院,并在巴黎政治学院获得了国家发展硕士学位。
吴雨浓
吴雨浓,中外对话气候战略传播官。她曾在肯尼亚、埃塞俄比亚、南非围绕野生动物保护、中国企业在非洲投资采访报道。她拥有复旦大学新闻学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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