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提升森林碳汇质量，修复国际信誉

自2012年起，联合国大会宣布每年的3月21日为“国际森林日”。2022年国际森林日主题为“森林与可持续生产和消费”，旨在呼吁为人类和地球选择可持续的木材。据国家林草局消息，截至2021年，我国森林植被总二氧化碳储量达92亿吨，平均每年增加的森林碳储量都在2亿吨以上，折合碳汇7到8亿吨[1]。截至2020年底，我国完成造林种草11.73亿亩，其中，造林9.6亿亩，森林覆盖率达到23.04%，森林蓄积量达到175.6亿立方米[2]。

 

森林碳汇是指通过植树造林、森林可持续经营管理、森林保护、减少森林退化和毁林等措施吸收大气中温室气体，从而降低大气温室气体浓度的林业活动。世界资源所、大自然保护协会等机构绘制了“森林自然更新”的潜在固碳速率地图，并在Nature上发表了其研究结果。该结果表明，到2050年，在天然草地面积和现有粮食生产水平不变的条件下，全球森林的再生具备每年从大气中吸收多达89亿吨二氧化碳的潜力。这相当于每年从大气中吸收全球四分之一的化石燃料排放[3]。

 

波恩挑战（Bonn Challenge）和联合国减少毁林和森林退化所致排放计划（REDD+）中的国家自然恢复承诺、《巴黎协定》中的国家自主贡献（NDC）和其他相关计划都表明，将近一半的指定修复土地都用于种植商业树木。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何在大力种植商业树木和促进森林的自然更新之间求得平衡，即在实现碳汇效益、维持生物多样性的同时，确保当地人民土地利用的合法权益，是建立高质量森林碳汇的重要保障。

 

目前，森林碳汇和土地利用仍面临着永久性不足、法律保障不完善、监管机制不透明等问题。在碳市场的驱动下，森林碳汇以较低的减排成本、较高的固碳速率以及减排潜力，在自愿减排碳市场和合规市场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然而，碳市场在提高当地人民生活水平和收入和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同时，也造成了许多地区与国家碳信用滥发的乱象，引起了政府机构和市场参与者对森林碳汇的质量和合法性的担忧，包括以下四方面问题：

 

一是碳信用质量低下，缺乏永久性。一篇研究拉丁美洲对造林碳逆转限制热带森林气候减缓潜力的研究发现，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21世纪初期建立的再造林在许多地区发生了逆转，这些逆转严重限制了碳封存的进程。据估计，在没有碳逆转的情况下，热带次生林在 2001 年至 2014 年间封存的碳可能会增加四倍以上[4]。如果没有永久性，再造林对减缓气候变化和保护生物多样性的贡献将被严重削弱。在新西兰，当地林业部门提议在碳交易机制（ETS, Emissions Trading System)中明令禁止种植松树林[5]。由于碳补贴价格的上涨，碳交易机制将于明年将永久性森林纳入碳排放交易计划中，使得许多利润较低的绵羊和牛肉的畜牧业企业转向种植树林，并成为了主要的土地所有者。同时，因为松树的生长周期较短，可以帮助松林种植者更快地获得更多的碳信用，企业有更大的经济动力来种植松树并计划让松树过渡成为永久性原生森林。然而，与原生林相比，永久性松树更容易受到虫灾和火灾的威胁，从而导致森林所吸收的二氧化碳重新释放到大气中。针对此，新西兰政府提议自2023年起，只有原生森林才有资格或者永久森林类别下的碳信用，禁止松树在ETS中获得碳信用。该举措不仅能有效保障碳信用的质量、避免碳逆转，也能避免因市场驱动而盲目占据土地等问题。

 

二是土地使用权力受到威胁。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教授Sebastien和Katherine研究发现，大多数希望从碳市场受益的热带森林国家尚未明确规定当地社区对其传统土地和领土碳汇的使用权，并且大多数碳汇所在的土地都没有得到合理的法律保障。其中，拥有全球近70%热带森林的31个国家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即6个国家）明确承认了社区管理当地土地和森林产生的碳和从中受益的权力[6]。在没有法律机制保护的情况下，一个地区土地和其封存的碳的经济价值的提高会大大增加企业、非政府组织和政府掠夺土地的风险。最臭名昭著的例子是2014年肯尼亚的一项减少森林砍伐的碳抵消计划，该项目导致成千上万土著人民被迫从他们居住与生存的土地和森林中离开。

 

三是缺乏透明的公共监督机制。西班牙媒体El País/Planeta Futuro调查发现，由于环境法规不健全、金融透明度低，刚果共和国涉及数百万公顷的土地特许权自2020年以来一直被非法重新分配，并在没有公共监督的情况下转变成了24个碳信用项目。在缺乏公正、合法以及透明的土地分配权转让的情况下，前刚果环境部长与葡萄牙的一家企业进行了非法的土地使用权交易，帮助该葡萄牙企业在欧洲发放碳信用[7]。该行为不仅违法破坏刚果当地人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和森林，还影响了环境完整性。由于缺乏透明的监督机制，经过验证的碳减排单位可能未经记录便进行私下交易，这导致实际出售碳信用的总额与实际收入不匹配、造成双重计算等问题，为碳交易审计带来极大难度。

 

四是存在较大的双重计算风险。欧洲的非政府组织森林与欧盟资源网络（FERN）举例了REDD+项目中可能出现的双重计算情况[8]。例如，一个热带森林国家通过再造林减少了森林砍伐造成的排放量，并将其减排量用于生成REDD+碳信用额出售给世界银行碳基金。若该热带雨林国家在碳基金将该信用额度出售给其他需要实现国家自主贡献目标（NDC）的减排国家后，并没有从其国家碳资产负债表中扣除同等数量的排放单位，则该减排量被双重计算了。另一种双重计算发生在自愿减排市场。假设一个非政府私人企业在热带森林国家开发了REDD+项目并在自愿减排市场上进行了交易。由于该交易发生在自愿减排市场，该减排量的交易额和对象不会在该国的碳排放总表中进行记录。同时，假设该热带森林国家需要通过森林覆盖的卫星图像来计算REDD+项目的减排量，并将因森林覆盖率增加带来的减排量作为国家自主贡献上报到联合国。即使该声明并没有影响各国自主贡献减排量，但是会大大削弱自愿减排市场参与者对该国碳信用质量的信心与参与积极性，从而影响碳信用的交易。

 

为了促使碳交易的利益最大化，建议各国政府、公共和私人投资者以及碳金融领域的其他参与者采取以下行动来促进合作与互利共赢：

 

一、设立防止碳逆转的缓冲机制，建立高质量的森林碳汇。林业碳汇项目中森林所吸收的二氧化碳存在因采伐、火灾、病虫害等人为原因或自然灾害重新释放进入大气中的风险。针对此，清洁发展机制（CDM）、黄金标准和VCS要求森林碳汇项目建立碳信用缓冲池，从而应对可能发生的碳逆转。但缓冲池在流动性、成本和有效性仍然有局限性，未来需要探索创新金融机制和数字化解决方案。

 

二、加强信息公开平台以第三方审核机构的建设，避免减排量的双重计算。未来自愿减排市场的碳信用交易不仅应由第三方审核机构审查，还应在碳交易所平台上对碳交易进行公开透明的声明,配合数字化和智能化监测技术和手段，以便公众监督，在确保环境完整性的同时避免双重计算。

 

三、在气候投融资项目库建设细分不同类型碳汇项目，促进资金重点支持具有气候韧性、管理先进和社会环境效益正面的森林以及土地可持续利用项目。各部门应积极引导公共与私人建立合作，优先向脆弱性强，额外性强的森林碳汇项目提供融资支持，自然资源治理和基础设施建设，从而促进生物多样性和实现气候目标转变。

 

作者：朱乙丹，华润环保研究院自愿减排量标准研究员

 

编辑：高峰

 

参考文献

 

[1]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2021.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举行中国森林资源核算研究成果新闻发布会.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站.http://www.scio.gov.cn/xwfbh/gbwxwfbh/xwfbh/lyj/Document/1700538/1700538.htm

 

[2]国家林业和草原局.2020.我国森林覆盖率达23.04%.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政府网. http://www.forestry.gov.cn/main/58/20201218/105030699741827.html.

 

[3]Cook-Patton, S. C., Leavitt, S. M., Gibbs, D., Harris, N. L.,Lister, K., Anderson-Teixeira, K. J., ... & Griscom, B. W. (2020). Mappingcarbon accumulation potential from global natural forest regrowth. Nature,585(7826), 545-550.

 

[4] Schwartz, N. B., Aide, T. M., Graesser, J., Grau, H. R.,& Uriarte, M. (2020). Reversals of reforestationacross Latin America limit climate mitigation potential of tropical forests. Frontiersin Forests and Global Change, 3, 85.

 

[5] EloiseGibson. 2022. Government proposes banning pine carbon farms from the ETS. Stuff-Climatenews.https://www.stuff.co.nz/environment/climate-news/127946385/government-proposes-banning-pine-carbon-farms-from-the-ets.

 

[6]Jodoin and Lofts. 2022.Carbon markets could protect nature and theplanet, but only if the rights of those who live there are recognized too. TheConversation.https://theconversation.com/carbon-markets-could-protect-nature-and-the-planet-but-only-if-the-rights-of-those-who-live-there-are-recognized-too-176638.

 

[7]Gloria Pallares.2022. Revealed: Timber giant quietly convertsCongo logging sites to carbon schemes.Mongabay.https://news.mongabay.com/2022/03/revealed-timber-giant-quietly-converts-congo-logging-sites-to-carbon-schemes/

 

[8]Jutta Kill.2015.Who takes the credit? REDD+ in a post-2020 UNclimate agreement. Fern. https://www.fern.org/fileadmin/uploads/fern/Documents/Who_takes_the_credit.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