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菲律宾总统马科斯：气候变化等难题是许多国家面临的“时代之问”

关注国际焦点，洞察世界风云。2023年伊始，中国迎来了首位到访的外国元首。他和中国的缘分可以追溯到49年前，当时年仅16岁的他跟随母亲、时任菲律宾第一夫人伊梅尔达访华，亲身参与了中菲外交关系的开启。而半个世纪之后再次来到北京，他已经是菲律宾的现任总统。他就是我们今天的对话嘉宾费迪南德·马科斯。
 

再次来到北京，他有怎样的感受？此访如何为双方希望构建的“好邻居”“好亲戚”“好伙伴”的“三好关系”注入新动能？让我们一起走近菲律宾总统马科斯。

 

 

王冠：费迪南德·马科斯总统（昵称“邦邦”），欢迎您接受中央广播电视总台《高端访谈》节目的专访。

马科斯：感谢你们的邀请。

王冠：您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

马科斯：16岁。

王冠：16岁您随您的母亲伊梅尔达访问中国，见到了中国领导人。您父亲当时担任菲律宾总统。仔细想想，距离您第一次访华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如今作为总统再次来到中国，都有哪些回忆和感触？

马科斯：我对那次访问还记忆犹新，永远难以忘怀。我还记得当时首次访问中国的情形。时任总理周恩来邀请我们访华。我们首先收到了邀请，然后我们就计划访华。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在1974年中国对自身的报道很少。我们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西方国家的报道。我记得很清楚，飞机降落的时候我们都很好奇，我们都在向外张望，想看看外面什么样。

 

 

马科斯：在访问结束时，访问团的成员都觉得中国和菲律宾很相似。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毛主席最后会见了我们。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毛主席非常亲切。当时我母亲称赞毛主席是一位伟大的领袖。他说，不，我只是一个老师。我母亲说她年轻时候也当过老师，教过小孩子，他们的经历很相似，相处得很好。当时毛主席走路已经需要人搀扶，但他的头脑非常清楚。这是一次了不起的访问。我妈妈很喜欢回忆那次访问，因为毛主席说话的时候开始咳嗽并清喉咙，我母亲把自己治喉咙的药给了毛主席。我在桌子底下踢我母亲的脚，告诉她别给毛主席递药，也许他正在服用其他药物，吃这个药可能不合适。但是毛主席接过我母亲递过去的药就吃了，然后感谢了我母亲，他非常亲切的。我那时才16岁，我仍然不敢相信我有幸和毛主席同处一室。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时刻我永生难忘。

王冠：您母亲非常激动。我看到过您母亲热泪盈眶的画面。

马科斯：是的。因为这对当时的菲律宾来说极其重要，感谢周恩来总理的盛情邀请和热情款待，最后见到了毛主席。之前我们只从书本和新闻报道中读到过这位伟大领导人的故事，那一次终于能够见到他。最重要的是，那次访问为开启两国的外交关系奠定了基础，令人难以忘怀。

 

 

王冠：总统先生，您是中菲关系的开拓者之一，在年仅16岁时访问中国，这段早年经历给了您怎样的历史视角去看待后来的中菲关系？

 

 

马科斯：首先，我最重要的经历之一就是见证了中国自1974年到现在2023年的发展，目睹了中国取得了巨大进步。中国共产党和国家领导人改变了中国，中国在1974年还是一个农业国家，现在的中国是一个经济强国，取得了非凡的成绩。菲律宾见证和参与了中国的发展历程，因为我们已经建立了外交关系，并且双方继续在其他事务上进行磋商。我一直非常关心菲中关系的发展，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想知道在1974年我们奠定外交关系基础之后，两国关系将如何发展。我觉得菲中关系已经实现了跨越式进展，我觉得双边关系的发展不会放缓。我认为未来两国只会加强和深化双边关系。

 

 

从上世纪70年代跟随母亲来到中国起，马科斯亲身参与、见证了中菲关系的发展历程，是中菲友好的建设者、支持者、推动者。当选总统后，马科斯在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通话中表示，菲律宾新政府将把菲中关系作为外交政策重点方向。

 

 

2022年6月，马科斯出席第二届“中菲相知奖”颁奖典礼时，将中国称为菲律宾“最强劲的合作伙伴”。2022年10月底，马科斯出席达沃-萨马尔岛跨海大桥开工仪式。这是菲律宾近期开工的重要项目，由中国企业承建。

2022年11月，亚太经济合作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前夕，习近平主席在泰国曼谷会见了马科斯总统。习近平指出，中方始终从战略高度看待中菲关系。马科斯表示，菲方期待同中方一道，挖掘潜力，拓展基础设施、能源、农业、人文等领域合作，构建更加稳健和强劲的双边关系。

 

 

王冠：您的政府说，这次访华将为未来5到6年的中菲关系定下基调。此访为双边关系定下了什么样的基调？您此行最重要的成果是什么？

 

 

马科斯：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上所有国家都在从疫情中走出来。后疫情时代的伙伴关系，包括中国、菲律宾和其他国家建立的伙伴关系将助力全球的稳定。现在的国际局势让人感到有些困惑。此访给我们提供了进一步加强双边关系的机会。即使两国在南海的领土主张方面存在困难和分歧，我认为中国和菲律宾还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也会有分歧，但好朋友之间会直面问题，通过友好、公平的协商解决问题，找到互惠互利的方式。这是我对未来关系的展望。1974年的访问为两国关系奠定了基础，之后我父亲出访中国，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两国的外交关系具有非常坚实的基础，我们可以进一步发展这种关系。我认为这是中国和菲律宾未来关系发展的方向。

王冠：您提到的南海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是双边关系的分歧所在，但您一再说南海争端不应该定义两国之间的关系。双边南海议题磋商的最新进展是什么？

 

 

马科斯：我们经常有交流，但还没有机制化。我可能也会借这次访华的机会向习近平主席建议提高两国的沟通层级。建议双方小组可以直接向本国的领导人汇报，我国小组的官员可以直接向我汇报，中方官员直接向习近平主席汇报。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免任何潜在的误解和错误，确保局势不会升级，而是要平息事态。

王冠：您觉得两国是否能够就海上联合开发达成一致？您对此有信心吗？

马科斯：我是充满信心的，正如我刚才所说，双方已经奠定了基础，因为这不是中国和菲律宾正在进行讨论的唯一议题。我们在很多议题上沟通，例如政府间层面的沟通、私营企业之间的沟通，公私合作伙伴关系项目方面的沟通，双方还有教育和文化交流。我认为，这些有助于巩固双边关系。我认为任何困难都不会改变这些层面的联系，因为这些领域不会改变。在这些领域的联系更加紧密，对我们两国变得更加重要。所以我对两国关系的前景充满信心。就像您所说的，细节决定成败。我们有很多人正在非常努力地促成合作。我了解到中方也是如此，双方都希望取得成功。因此，如果双方下定决心并努力促成合作项目，我们最终会找到办法，我有信心。

王冠：您谈到坚持双边磋商的重要性。您反对外来干预。您曾经说过：“这（南海分歧）是我们和中国之间的问题。如果美国介入，肯定会搞砸。”能不能具体解释下您的思路？

马科斯：前两届政府在与中国的协商过程中，美国提出要成为中国和菲律宾之间的第三方。我说这样不会成功的，因为美国不是直接利益相关方，必须由菲律宾和中国进行协商。可以涉及东盟，必须是该地区的一员，且在亚太地区有相关利益。如今我的看法是，亚太地区的未来必须由亚太地区来决定，而不是由其他人决定。

王冠：谈到地缘政治，总统先生，美国主导的许多机制在中国看来，实际上是为了遏制中国，例如经济方面的“印太经济框架”和安全方面的“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和“四方安全对话”。您认为这些倡议在目前局势下是否有必要？

 

 

马科斯：我想这是美国人从他们的角度给出的回应，菲律宾的外交政策非常简单。我们坚持和平的外交政策，并以国家利益为导向。国家利益决定了我们不会卷入必须站队的旧冷战模式。我只维护菲律宾的利益。

王冠：理由很充分。

马科斯：非常简单，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指导原则。

 

 

1月4日，习近平主席在与马科斯总统的会谈中强调，中方愿同菲律宾及其他东盟国家聚焦合作与发展，维护好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推进“五大家园”建设，推动本地区摆脱冷战阴影，免于阵营对抗，持续成为发展繁荣高地。

 

 

近年来，中菲两国持续深化“一带一路”倡议同菲律宾“多建好建”规划对接，开展近40个政府间合作项目。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中菲友谊桥横跨帕西格河，成为网红打卡地；在菲律宾北部的巴利瓦特村，中国太阳能技术结束了当地村民没有电的日子；在奇科河流域，中企承建的灌溉工程解决了灌溉用水不稳定的难题，为菲律宾“北部粮仓”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菲律宾是中国杂交水稻技术走出国门、走向世界的第一站，袁隆平院士曾30多次来到这里，与菲律宾人民合作攻克杂交水稻难以在热带生长的难关，培育出适合本地土壤气候的热带杂交水稻品种。如今，中国是菲律宾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和第二大出口目的地，有力促进两国疫情后经济复苏和繁荣振兴。

 

 

菲律宾谚语说：“团结则生，分裂则死。”百年变局叠加世纪疫情，粮食危机、地区安全、气候变化等难题是许多国家面临的“时代之问”，而合作共赢、携手同行是中菲两国给出的共同答案。

 

王冠：您与习近平主席会见过两次，您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领导人？

 

 

马科斯：习近平主席是一位强有力而稳健的领导人。习近平主席在中共二十大之后连任，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这将给中国带来稳定，为该区域带来稳定。所以中国和菲律宾未来合作的前景广阔。

王冠：您此次访华的成果可能包括中国和菲律宾之间预计将签署的数项协议，这些协议有多重要？

马科斯：非常重要。

王冠：协议将为两国普通民众带来何种实在的好处？

 

 

马科斯：协议将为两国普通民众带来实际的好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在菲律宾确定了后疫情时代新经济发展和经济转型的重点领域，所以我认为可以在这方面努力取得更快的进展。这次访华之旅将要签署的伙伴关系协定涉及农业、能源、可再生能源、传统能源、旅游业、中国在菲律宾的持续投资、基础设施、贸易等，中国已经非常深入地参与了菲律宾的基础设施建设。这些领域对所有国家来说都很重要。正如我所说，世界各国都在努力走出困境。农业已成为重中之重，原因很简单，因为粮食供应和价格危机给我们带来了沉重打击。很多像我们这样的国家措手不及，我们没有想到远隔半个地球之外国家之间的纷争会影响像菲律宾这样国家的食品价格和供应。中国已经对我们提供了帮助，因为我们有很多农业交流。我记得很多年前，在埃斯特拉达总统任期内，我们是杂交水稻的唯一受援国。

王冠：杂交水稻。

马科斯：是的，把杂交水稻带到了菲律宾进行农业试验。那时我担任省长。

王冠：杂交水稻是如何帮助菲律宾人的？

马科斯：在菲律宾北部，我们试验培育了杂交水稻，结果是产量非常高。所以两国一直有农业交流，现在出现了新技术、新战略、新品种。

王冠：很多人不知道总统先生您还担任农业部长。

马科斯：是的。

王冠：真是身兼多职。

马科斯：确实，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因为菲律宾的形势还是比较严峻的。我认为必须快速采取行动，所以农业是一个重点，我同时担任总统和农业部长能够更快推进农业发展。因为如果我任命其他人担任农业部长，谁能够让事情顺利进行呢？我说过总统是政府中唯一没有人可以拒绝的人，所以我也担任农业部长，我将确保这一点，我们已经取得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进展。去年年底，我们非常担心粮食供应会出现严重的短缺，我们非常担心价格上涨。我们已经降低了粮食的价格，但是通货膨胀率还是很高，很多粮食是进口的，所以我们正在努力减少进口。所有这些事情都必须围绕农业部门来完成。但是农业部门并不只是农民把庄稼种在地里，农业部门也包括渔业和畜牧业。这些都要联动起来，必须建立一个支持性产业链，这样我们的农民、畜牧养殖户、渔民能够调整改进以实现更高的产量，将来我们就不再需要进口粮食。

王冠：您还提出很多经济举措，包括名为“多建好建”的基础设施计划。贵国的基础设施计划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之间可以实现对接吗？

 

 

马科斯：实际上我们可以共同探索一些具有共同利益的领域。“多建好建”计划实际上是上届政府基础设施计划的扩展。我们不仅延续了上届政府“大建特建”计划中已经开始的项目，我们还进一步拓展了计划。中国一直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们不能只考虑活下来，应该抛弃这种思维。在新冠疫情期间，我们只想活下去，但现在疫情已经得到较好的控制，所以现在我们需要思考如何让国家更繁荣、强大、美好、更有效率。同样，还有个不可避免的话题，就是我们如何应对气候变化？气候变化的议题不断出现，因为特别是在东盟、亚太地区，我们是受到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菲律宾是气候变化方面最脆弱的国家之一。它会影响我们的旅游业、基础设施建设、教育等等，一切领域都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气候变化将影响我们政府管理和参与的方式。所有这些因素相互叠加，大多不是好事，我们必须以全面系统的方式来应对。

 

王冠：最后一个问题，很多中国人都渴望出国旅行，我们正在走出新冠疫情。作为菲律宾总统，您会如何介绍菲律宾的旅游亮点？

马科斯：菲律宾一直深受中国游客欢迎。新冠疫情暴发之前，大约每年有150万中国人来菲律宾旅游。我们希望未来菲律宾能够迎来更多中国游客。我们想念你们，来到菲律宾的游客将享受到我们国家的美丽风景，更重要的是，感受我们的友善和热情好客。

王冠：马科斯总统，欢迎再次访问中国，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马科斯：谢谢您。

王冠：谢谢。

整个专访中，马科斯总统的怀旧和坦率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用大段篇幅动情回忆了自己年少时来到中国的往事，他说这份情谊弥足珍贵。作为现任总统，他认为传承父辈为中菲关系打下的基础是一份责任。

马科斯还说，中菲务实合作一直是主流，分歧总有办法化解，好朋友不是从来没有分歧，而是能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携手向前，这才是更加坚固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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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昱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