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锦：随着创新竞争加剧，绿色产品价格在下降，过去十年里光伏发电的成本下降了80-90%

60s要点速读：

 

1、从中国的经验来讲，应对气候变化有三种反应方式：第一种，防御型反应，例如传统高碳行业迫于压力转型重组甚至要退出；第二种，适应型反应，例如节能减排；第三种，也是最重要的一种，进取型反应，用低碳、零碳的新能源新技术取代旧技术。

 

2、绿色创新除了能够实现减碳目标，还产生了更多的附加者福利，同时也可以在全球范围引入一场重大的技术变革，为全球经济增长提供动能。由于绿色化，特别是数字经济带动的绿色化，发达经济体经济将会创造产生大量的需求。发展中国家以前边污染边增长，以后很少有污染和排放，甚至可以实现零排放增长的绿色发展道路。

 

3、绿色产品刚出来时比较贵。但随着创新竞争加剧，价格下降，有些产品的绿色溢价已经变成负的了。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光伏发电。过去十年里光伏发电的成本下降了80-90%。

 

正文：

 

今天我们讨论经济政策问题，看短期的多，看长期的少，特别是不太注意把短期问题放在长期背景下看。我呼吁大家更多关注长期问题，关注真正推动经济长期增长的结构性潜能。今天我想从这个角度讲一下，怎么应对气候变化并把它转化成创新和增长的动力。因为应对气候变化是目前在全球范围内很少有的能够达成共识的领域。目前，世界上主要的国家都提出了碳中和的目标。中国在2020年联合国大会上提出了双碳目标，在国内和国际产生了重要的积极影响。

 

首先，怎么应对气候变化？从中国的经验来讲是三种反应方式。

 

第一种，防御型反应。主要是传统的能源或者高碳的行业感到有压力，它也在考虑将来要转型重组甚至要退出。但是在短期比如最近看到油价、钢材价格在上升。当供给安全出了问题的时候，传统的能源或者高碳的行业感觉自己还是很有分量的。到底要不要退？它们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问题。退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我称之为防御型的反应。

 

第二种，适应型反应。典型的是节能减排，因为节能以后减少对能源的使用，碳的排放减少了。但是技术不变，还是排碳的，包括碳市场解决所谓碳生产力的问题。

 

第三种，进取型反应。积极推动创新，发展绿色，特别是推动绿色的创新，用低碳、零碳的新能源新技术取代传统的高碳能源、高碳产业及其生产方式。

 

在三种反应中，最重要的是采取进取型反应。不仅在中国，在全球范围内，都应把重心或者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这个方面。所谓的绿色转型在根本上还是要换技术，系统性替代用低碳、零碳技术替代原有的高碳技术。第一种和第二种反应只是一个环境，作用有限。甚至有的行为是在推后能源和经济的绿色转型。

 

第二点特别要强调，应对气候变化最初是很大的压力。最开始我们想回避，最后发现回避不了，逼着必须创新，或者说给创新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诱引。从人类历史上看，危机也是转机。现在应对气候变化和创新的关系是这样的。一旦创新出现并且形成势头，会发现这些绿色创新除了它能够实现减碳目标，还产生了更多的附加的好处或者福利，从经济学的角度创造了更多消费者剩余。

 

新能源汽车上升势头很快，2021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占整个汽车比重13%，今年1-3月，新能源汽车产销129.3万辆和125.7万辆，同比增长均为1.4倍。一季度全部汽车销售中，新能源汽车占新车总销量的比值接近20%。这是2025年中国新能源汽车新车销售量的目标，可见新能源汽车增长速度远远超过人们的预期。近日，比亚迪发布了《关于停止燃油汽车整车生产的说明》，比亚迪汽车自2022年3月起停止燃油汽车的整车生产。比亚迪在汽车板块未来将会专注于纯电动和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业务。

 

大部分消费者购买新能源新车的时候首先关注的不是减碳。他们关注的是性价比。首先，用电比买油的运营成本低。其次，初始购价降低了，而且车机特别好用，舒适程度很高。电力驱动以后，车的操控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人们前两年说买一辆电动车、新能源车过渡一下，以后摇到号买油车。过段时间说，自从开了新能源车不可能再改变了，让我开油车我都不开，我就开新能源车。最后，自动驾驶最近进步也相当快。现在新能源汽车讲三化，电动化、智能化和共享化。研发新能源汽车最初的动因是为了减碳，最后真正地给消费者带来的福利，大大地超过了我们的预想。

 

第三点，绿色创新能够大大降低人类社会应对气候变化的成本。绿色产品在初期价格偏高。比尔盖茨写了一本书叫《气候变化与人类的未来》。他在书中提了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叫做绿色溢价。绿色溢价指的是绿色产品刚出来时比较贵，有溢价。但是实际上，随着创新竞争的加剧，价格在下降，有些产品的绿色溢价已经变成负的了。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光伏发电，大概十多年前大家认为这个是不可思议的，但是过去十年里光伏发电的成本是下降了80-90%，现在已经等于或者低于燃煤发电的成本，已经可以竞争了。而且业内人士讲，光伏发电的成本还有进一步下降的潜力。

 

应对气候变化，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诺德豪斯，经济学家斯特恩等人都有著名的研究成果，其中一个核心问题就是比较成本和收益。创新使我们应对气候变化的成本大幅度地下降。我们有没有能力和信心？创新出来以后答案变得越来越肯定。

 

第四点，气候变化带来的新的技术基本上都和数字技术或者数字经济密切结合。我个人理解全球经济实际上进入了数字化转型阶段，传统的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是并行的，孪生的数字界面已经出现，这会带来真正革命性变化。气候变化带动了技术创新，主要是在能源和传统的产业领域，本来这个领域的数字化进程很可能是缓慢的，但是现在提前了，而且会起引领作用。

 

我们现在应对气候变化是一个全球范围的事情，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重心还是要转到促进绿色技术创新上来。桥水基金创始人达利欧认为全球进入新的周期。新的周期技术是什么？我以为绿色技术是非常重要的方面。而且绿色技术不是主动的，是被动逼出来的，而且绿色技术的花朵果实超越预想。

 

通过绿色技术，我们不仅可以实现应对气候变化的目标，同时也可以在全球范围引入一场重大的技术变革，为全球经济增长提供动能。发达经济体经济比较成熟，但是绿色化，特别是数字经济带动的绿色化，对他们来讲是新的改造机会，会产生大量的需求。而发展中国家有可能会走出一条和以前不一样的道路。发展中国家以前边污染边增长，以后很少有污染，很少有排放，甚至实现零排放增长这样一条绿色发展道路。

 

第五点，最近些专业人士在讨论俄乌战争对全球应对气候变化有什么影响。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能源价格大幅上升，确实对现实经济带来压力。但是这客观上降低了清洁能源的绿色溢价。清洁能源相对价格水平下降对于绿色创新实际上是刺激。过去欧佩克控制着全球油价，他们有时候提高油价，但是非常谨慎。因为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油价提高，那么替代性能源发展就有机会了。现在也有同样的原理在起作用。

 

应对气候变化需要国际合作。全球化进程风雨缥缈，绿色创新能不能增添一点话题、增添机遇和机会？新能源汽车中，大家关注比较多的是特斯拉。特斯拉在上海工厂办得很不错，最近建设第二期。马斯克对中国工人给予高度评价，中国工人各个方面素质都很好，其他国家可能还比不上，这是中国很重要的优势。国内对特斯拉工厂设在上海有不同的意见。有人说特斯拉进来以后占领了中国的市场。回头看它所形成的产业链，中国国内新能源汽车可以共享。进来一个强的竞争对手，国内只要放开、允许竞争，中国的企业一点都不差。我们要有信心。

 

绿色新能源技术要开放。开放以后，国际贸易、投资、技术转让会更加活跃，同时发达国家在绿色创新领域比发展中国家有更多的资金和技术的支持，对全球的发展也会产生更积极的影响。

 

（整理自刘世锦于2022年5月14日在2022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上的发言，主题为《世界经济、金融与全球秩序展望》，未经本人确认。）

刘世锦（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